豫中乡谚“韭菜两头鲜”,即春韭与秋韭最好吃,味道也最鲜美。秋韭叶茎可食,花亦可食,韭花搉碎后,还可腌制成韭花酱,食之生津开胃。
农历八九月,豫中乡村各家韭菜抽出了薹,顶端的花蕾处,开出星星点点的花骨朵,一簇簇韭花生长着,小如米粒,洁白似玉。秋风拂过,簇拥在韭薹上的韭花,摇曳着迷人的身姿,素雅清爽,清香四溢。走进菜地,俯身凑近,一股浓郁韭香挟裹着辣味扑鼻而来,让人不禁陶醉在秋日韭花的热烈和奔放之中。
老辈儿叮嘱,采摘韭花,讲究老嫩适中,多摘花败后刚结籽的。那些含苞或刚开花的太嫩,水分大,辣味不够,吃起来没筋丝儿;老韭花也不行,吃起来太柴,还垫牙。晨采的韭花,带着露水,要及时摊开晾晒。待晒到半干,丢进几块生姜,抓一把红辣椒,撒上几勺子盐,便可用盆端着,去村中碓杵窑儿上搉韭花酱了。
准确地说,碓杵窑儿应该叫石窑儿。杵头为一块半圆青石,上面有一个窟窿,用于安装一根长木棍,也就是碓杵的手柄。秋风凉,韭花香,碓杵窑儿昼夜忙。在村上没安电磨的岁月里,碓杵窑儿可是村里的大功臣,不仅能搉韭花酱,还能搉麦仁、玉米仁等粮食。碓杵窑儿的窑窝儿凿得不深,一次不能放太多东西,若是装得太满,受到撞击的韭花就会溅出来。每次只能放半窑窝儿韭花,搉上一会儿,底部的韭花受到挤压,都翻到了窑窝儿壁上。里面的韭花、生姜、辣椒,搉成了黏乎乎绿莹莹的韭花酱,浓郁的香味夹杂着刺鼻的辣味弥散开来……
母亲将搉好的韭花酱端回家,倒腾进干净的瓦罐。此后的日子,韭花酱便成为我们全家的佐餐佳品。有了韭花酱,我的食欲大增,平时难咽的杂面窝头,蘸着韭花酱,一口气能吃好几个。每次放学回家,还偷偷跑到灶房,打开罐头瓶盖,夹上一筷头韭花酱,快速送到嘴里,顿时有香辣醉人的快意冲击舌根……
后来,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,读的书多了,对韭花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。《说文解字》解释:“菁,韭花也。”汉朝崔寔《四月民令》记载:“八月收韭菁,作捣齑。”元代许有壬《韭花》诗曰:“西风吹野韭,花发满沙陀。气较荤蔬媚,功于肉食多。浓香跨姜桂,余叶及瓜茄。我欲收其实,归山种涧阿。”
韭花并非单纯意义上的美食,还能开胃生津、增食欲、促消化。现代医学研究表明:韭花营养丰富,富含维生素、蛋白质、钙、磷、铁、胡萝卜素、核黄素、抗坏血酸等多种有益人体健康的物质,既是美食又有着十分广泛的食疗价值。著名作家、美食家汪曾祺的《韭菜花》提到,五代时一位叫杨凝式的书法家,一天收到朋友赠的韭菜花,味特美,兴致一来,就给友人回了一封“韭花帖”表示感谢,不但字写得好,文章也极有风致,其中有一句:“当一叶报秋之初,乃韭花逞味之始。”
每年秋天,母亲还亲自为我做韭花酱。一瓶普通平常的韭花酱,像一位信使,携带着浓浓的亲情,无声无息地传递着家乡的美好和温暖。